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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家餐厅的名字叫做“过桥缘”,二十四小时营业,专门提供各种云南风味小吃。

    一落座,司空摘星就迫不及待地点了紫米八宝饭、过桥米线、玫瑰米凉虾、米灌肠、漆蜡炖鸡、虫草汽锅鸡、香竹烤饭,然后脱了靴子,舒舒服服地盘腿靠在绵软的宽大沙发上,悠悠地叹了口气:“人生在世,吃喝二字。所以,老百姓都知道‘民以食为天’的道理。像我这样辛辛苦苦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劳动者,最应该每天吃四顿饭,每天都要进补,营养一定要跟得上。”

    恢复了原貌之后的他,长着一对毫无光彩的小眼睛,脸色黑黄,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熬夜、思虑过重的人。他的身材偏瘦,削肩细胯,身高不到一米七零,体重则在六十公斤之下。方纯把他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,不断地与脑子里“偷王之王”的资料相印证,最终确认,坐在对面的正是那个被江湖黑白两道恨得牙根痒痒的独行大盗。

    叶天向前倾了倾身子,伸出右掌,平放在桌子上,然后微笑着望定司空摘星。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司空摘星瞪起眼睛问。

    “你懂的。”叶天好脾气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懂什么?我懂什么啊?我什么都没干,就到这里来吃点东西而已!”司空摘星低声嚷嚷着。幸好,此刻店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,不怕惊扰到旁人。

    方纯转脸向落地窗外望着,街道空寂,离开蝴蝶山庄约三公里了,段承德的人应该没有那么快就找到这里来。她知道,失去了血胆玛瑙,顾惜春一定都要气疯了。不过,顾惜春、血胆玛瑙都不会是今晚的主角,主角只有一个,那就是“黄金堡垒”。凭着她女性特有的敏锐直觉,在见到密谈中的段承德和那美国人时,立刻明白对方召开赌石大会的目的,也与“黄金堡垒”有关。

    “真是一个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多事之春啊!”她在心底暗叹。

    正前方的墙上,挂着一幅巨大的红枣木刻版画,上面是一首大诗人郭沫若吟咏大理蝴蝶泉的诗:“四方蝴蝶尽飞来,首尾联作千秋舞。从此年年蝶会开,四月二五年一度。奇哉此景天下孤,奇哉此事堪作赋。低首自息来太迟,期以明春不再误。”

    大理蝴蝶泉位于点苍山云弄峰麓神摩山下,这里就是中国人所熟悉的电影《五朵金花》里阿鹏、金花对歌谈情的地方。木版画的另一边,刻的就是泉水奔流、蝴蝶群聚的盛况,旁边刻有郭沫若《大理蝴蝶泉》诗的另一部分:“蝴蝶泉头蝴蝶树,蝴蝶飞来千万数。首尾连接数公尺,自树下垂疑花序。五彩缤纷胜似花,随风飘摇朝复暮。蝶会游人多好奇,以物击之散还聚。”

    其实今晚方纯与叶天初识,也是以咏唱蝴蝶泉的歌曲开头的。由此可见,身在云南大理,任何事都是跟蝴蝶分不开的。

    餐厅里空荡荡的,夜风来袭,方纯顿觉身上发冷。也就在此刻,她才发现自己腕上的月光石手镯不见了。

    “拿出来。”叶天仍在良言相劝。

    司空摘星被逼急了,索性闭上眼,下巴枕着膝盖,一个字也不说。

    方纯一急,起身坐到对面去,右手掏枪,狠狠地顶在司空摘星的太阳穴上。月光石手镯对她而言比命都重要,绝对不是开玩笑的。

    “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?”她的声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着。

    “司空摘星,别开玩笑了,神枪鬼刀,弄不好她的枪会自己走火的。”叶天没有动怒,只是淡淡地笑着告诫。当司空摘星借甩手动作摘掉方纯手镯时,他并没看得太清楚,因为司空摘星的偷窃技术高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,外人只能“猜”到他偷走了某件东西,而不能亲眼“看”清他出手的过程。

    嘶嘶冒气的汽锅鸡上桌了,睡眼惺忪的服务生并没有注意到方纯手中的枪。

    “有吃的来了,别闹,先吃鸡,先吃鸡!”司空摘星睁开眼,使劲吸了吸鼻子,长叹一声,“香啊香啊,两位知道汽锅鸡是怎么做出来的吗?要不要我免费义务帮你们普及一下云南名吃的来历?好好,你们不说话就是默认喽?汽锅鸡早在清代乾隆年间,就在滇南地区民间流传。建水县盛产陶器,有一种别致的土陶蒸锅,称为汽锅。汽锅鸡就是用这种陶器来做,做法独特,加入三七、天麻、虫草等名贵药材烹饪,吃起来鸡肉嫩香,汤汁鲜甜,是一道美名远传的具有云南独特风味的滋补名菜,深受中外食客的赞誉,当然也是我的心头最好……”

    他扭了扭身子,避开方纯的枪口,伸手去揭锅盖。

    叶天听着他插科打诨地絮叨说话,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他的手指。

    “哎呀,好烫好烫!”司空摘星掀掉锅盖,手指被烫到,忙不迭地放下盖子,把手指放到桌上的凉水钵里,随即又笑着低叫,“咦?这里有只镯子,是谁的?是谁的?”

    水钵底下,果然静静地躺着一只镯子,头顶射灯的照耀下,镯子上的月光斑纹粼粼闪动,绮丽无双。

    叶天忽然有了意外的发现,当月光斑纹闪动时,镯子内部隐约出现了小蝌蚪一样的图形,大概有十几个,随着水波一起晃动着。水钵是纯净透明的,里面除了清水,什么都没有。所以能够断定,蝌蚪是在镯子内部的,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才会显现出来。当他擦了擦眼睛,准备看个清楚的时候,水波一晃,蝌蚪又不见了,仍然是一只完完整整的月白色镯子。

    方纯松了口气,收起枪,把水钵端过来,小心地捞出镯子。

    叶天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发现,人在江湖,多看多听、少说少做,比什么都重要。

    “喂,我说了根本什么都没拿,你们又不信。叶天,我们是在宝莲禅寺外面一起喝过鸡血酒的好兄弟,你还这么不相信我?太让我伤心了,太让我伤心了!”司空摘星摇头叹息,故作痛不欲生状。

    叶天不答,取出手帕,递给方纯,要她擦净镯子。

    “它对我真的无比重要,谢谢。”方纯点头致谢。

    “喝鸡血酒”这种仪式是江湖人磕头拜把兄弟时的常用仪式,但叶天与司空摘星却不是这样。他们喝的所谓“鸡血酒”不过是山鸡沥血滴入酒碗里,两个人分着尝了几口。但是,他跟司空摘星早就见过几次,并且其中一次,还成功地制止了司空摘星偷大殿顶上的明代琉璃灯罩。所以,就算司空摘星先开了车子大灯声东击西,又在铁蒺藜网上丢下大衣调虎离山,也没有躲得过他的追踪。不过,他绝没有这种神偷兄弟,也永远都不想有,因为一旦跟司空摘星扯上关系,那麻烦就大了。

    “别碰它,永远都别碰它。”叶天郑重其事地对司空摘星说。

    “你女人的东西,我才懒得碰。”司空摘星摇摇头,举起筷子吃鸡,踞案大嚼,自得其乐。

    听到这句话,方纯眉头一皱,咬牙强忍着才没有发作。

    菜持续上来,叶、方二人都没动筷子,只是看着司空摘星一个人胡吃海塞。

    午夜的窗中,映出了叶天的脸,他那双浓黑修长、线条优雅的眉已经微微蹙起来。

    “不要害顾惜春了,丢了那个,他的身家就会大幅缩水,公司股票也会一落千丈。反之,你拿去也没用,你是神偷之王,又不是搞玉石生意的,像鬼王那样。”叶天等到司空摘星放下筷子换勺子的时候,才开口规劝。

    司空摘星立刻摇头:“不不,叶天,别给我灌**汤了。我没有害顾惜春,这只是一桩生意,而我仅仅是参与者、搬运工罢了。从现在起,我什么都不知道,已经患上了失忆症,上一分钟发生的事不要问我。”他低下头大口喝粥,一只手捂住耳朵,以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想听。

    “涉足‘黄金堡垒’的人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,司空摘星,你动了血胆玛瑙,二楼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可能赶来取你性命。他们,可就没有叶先生好说话了。我没看走眼的话,那四个自始至终不举牌、不开口的古怪人物来自金沙江西岸的‘淘金帮’,他们获得情报的途径只有一条,那就是酷刑逼供,直到把人逼死为止。还有以心狠手黑闻名天下的北狼司马,更是不会轻易放过你。再者,顾惜春在蝴蝶山庄丢了东西,岂能不求助于段承德?段庄主的势力遍布大理白族自治州、丽江市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、迪庆藏族自治州,你能逃得出去吗?我劝你交出血胆玛瑙,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丢出去。”方纯娓娓而谈。

    她说的是事实,能在大理地面上挑战段承德权威的人迄今为止还没出现。

    事实上,叶天进入会议室时,就认出了淘金帮的人。

    淘金帮是滇藏边界第一大帮,靠淘金、挖金、打造金饰为生,麾下人马最多时有两万人。这个帮派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间,最早的创始者,据说是被朝廷打败的大寇方腊麾下的威猛大将军朱求雨。这个帮派沿着金沙江、澜沧江、怒江三条盛产黄金的南方水脉居住,有着对黄金矿脉的天生敏感,总能准确地捕捉到江滩上的金沙窝子,现在已经是亚洲江湖上最富有的帮派,总资产与日本的山口组不相上下。

    叶天对他们的出现并不意外,因为二战时日本的“黄金堡垒”很大一部分就是掠夺自淘金帮。一旦黄金出世,淘金帮必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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