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8月28日,多云。

几天下来,我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了。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我,如何受得起这等煎熬!最可恨的还是李雪峰,他再也不相信我的话了,开始变着法儿折磨我。山庄别墅有宽敞的客厅,有豪华的大套,有双开门冰箱,有平板电视,可是这些均和我无缘。李雪峰命人把只有八平方米的工具间收拾出来,搬来了一张更夫的床,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硬板凳,算是我的住处了。房间里没有厕所,他逼着我用马桶,逼着我每天早上倒马桶刷马桶,还说什么这是罪犯的必修课,在净化身体的同时能够净化灵魂。我提出了抗议,可是李雪峰却说这里比监狱好多了,对我已经是恩惠有加了。我骂他小人得志,骂他白眼狼,骂他混账王八蛋,他回敬我的是一连串的耳光。万般无奈,我也只好忍气吞声了。我暗暗横下心来,一旦有了出头之日,一定要把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千刀万剐了!可是我不知那一天在何年何月,不知那一天会不会真的到来。

2006年8月30日,晴

天气好了,房间里有了一抹阳光,可是我的心情却坏透了。我在八平方米的空间里苟延残喘,品尝着什么叫度日如年。我已经绝食两天了,肚子里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。

房门开了,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白大褂的阿姨,步履轻盈地走到我的面前。我眼睛一亮,仿佛在群魔乱舞的地狱中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天使。

“孩子,傻不傻呀,怎么能不吃饭呢,这不是自己戕害自己吗?”

也许是阿姨的慈母般的声音感化了我,也许是阿姨的真诚的目光打动了我,泪水从我的眼窝里涌出,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床板上。

“英杰,你认不出我来了?我是刘艺琼啊,是d市精神病医院的大夫啊。”

天啊!她竟然叫我“英杰”,她竟然和我的母亲一样叫我“英杰”!难道她是菩萨派来的?难道她是救赎我脱离苦海的?我求生的欲望在腾腾上升,心脏恢复了活力,浑身的血液加速了流动。

“您说什么?您说您是d市精神病医院的大夫?”我茫然地看着刘艺琼,头脑在急剧飞转着,想尽快弄清楚眼前所发生的事情。

“是啊,英杰,我是刘艺琼啊,你当真不记得我了?”

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。我是真正的屈英杰,不是冒充的屈英杰,我从没去过精神病医院,又怎会认识那里的大夫呢?

刘艺琼见我不吭声,眉头蹙起,端庄慈蔼的脸上挂满了疑惑和忧伤。“孩子,我是你的主治医生,一直都是。我还认识你的母亲柳芳然,深知她对你的一片苦心。如果柳芳然看到你现在的情景,看到她的宝贝儿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,一定会难受死了。”

“刘阿姨——”我再也控制不住了,一头扑进她的怀里,如同婴儿扑进母亲的怀抱,放声哭了起来。

“孩子,男儿流血不流泪,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要扛着。你现在最应该做的,就是尽快填饱肚子。”

我顺从地点点头,止住了哭泣,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。其实我并不想绝食,更不想死,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,逼迫他们允许我和妈妈见面。

一个小保安端着食盒进来了,将一碗稀粥一块馒头和一盘西红柿鸡蛋放在桌子上。

“先喝粥,慢慢喝。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,胃肠空了,要好好调养才行。”刘艺琼甜甜的话音,暖暖的举止,深深的情怀,越发像我的母亲了。

“刘阿姨,您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,怎么会来到这里?”我一边喝着粥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香喷喷的鸡蛋西红柿,一边注视着刘艺琼那双明亮的眼睛。

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,刘艺琼的嘴角动了动,想说点什么又打住了。

“刘阿姨,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了?”我感到了不安,担心自己的言语有些唐突。

“不是。我只是想不明白,这才几天的时间,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,变得都让我不敢相认了。”

“我——”我一时语塞,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。

刘艺琼看我发窘,忙说:“英杰,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,不管遇到了什么难题,阿姨都会站在你这一边。刚才你问阿姨怎么会来到这儿,其实阿姨是受刘大壮的委派,专程来看你的。”

“您是刘叔叔派来的?”我有些惊讶,又有些兴奋。

“刘大壮是我的堂兄,他嘱托我要好好照看你。”刘艺琼眸子中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,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:“这才几天的时间呐,怎么就认不出阿姨了?英杰,你要如实告诉阿姨,你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?”

“刘阿姨,我头脑很清醒,什么病也没有。”

“可是,你——”

我摆摆手,示意她等一下。我伸长了脖子看看门外,见没人便轻轻关上了房门,悄声说:“刘阿姨,您以前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,我从未到过精神病院。”

刘艺琼面色凝重地看着我,眼角眉梢都在画着大大的问号。

“是真的刘阿姨,我没骗您,我从未去过精神病医院,您看到的并给他治疗的那个人不是我,他叫章梓铭。”

“章梓铭?章梓铭是谁?英杰,你可把阿姨说糊涂了。”

“咳——”我长长地叹了口气:“刘阿姨,说来话长。现在回想起来,也许是我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,到后来不但害了章梓铭,更害了我自己。”

“孩子,阿姨越听越糊涂了,究竟是怎么回事呀?”

“刘阿姨,此事重大,您一定要给我保密。”

“说吧孩子,还是那句话,你要相信阿姨。”

我又长长地叹了口气。“一年前,我在ktv包房失手打死了人,虽然有人护着,但死者的家属死缠乱打,扬言要去上面告状。我被吓傻了,妈妈也被吓傻了。就在这个关口,有人给我发来了几张照片,说照片上的人叫章梓铭,是琅东县的中考状元。我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这个藏在深山人未识的章梓铭,除了服饰,包括他的个头、脸型、眉毛、眼睛、鼻子和嘴,和我像极了,简直就是我的复制品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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